写给九百万更替循环前的那些旧时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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威震天从黑暗顶峰向下俯瞰，能见到一片阴暗的大地。建筑的残垣和火焰的余晖把地面分割成细碎的小块，透出带血的惨烈。
那里是铁堡，却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的富丽典雅的模样。被战火肆虐的它在废墟之中发出哀鸣和痛呼。现场搜寻幸存者的霸天虎士兵可能还会见到几个仓皇奔走的平民，却并没有赶尽杀绝，他们彼此明悟：那些平民已经无地可去。
威震天静静看着那片废墟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按理他应该高兴。铁堡易守难攻，是贵族的一道强劲壁垒。霸天虎将其攻破，日后的称霸大业将不再是泡影，而真真正正地落到了实处。但威震天却露出没有喜悦的神色，反而一脸凝重。
突然威震天光学镜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亮色，他盯着废墟中走出的擎天柱的身影，终于叹了口气。
他仿佛见到不久前灯火繁华的铁堡。壮丽的环形桥高耸，七彩斑斓的霓灯在广袤星空之下熠熠闪光。矿工与管理员在壮景前站定，彼此对视，都见到对方光学镜中一片惊叹。矿工的手臂有力，缓缓抬起，却有些迟疑。直到管理员抬头望着矿工的一刹那，也许是被那一片清澈而坚定的晶蓝色吸引，矿工的手终于落在管理员肩上，轻轻地搂住他。
就像是允诺，就像是许下一个坚不可摧的心愿，签订永不过期的盟约。
硝烟中擎天柱的面容被面具遮起，显得坚毅冷漠。他仿佛感应到什么，抬起头，与威震天遥遥对望。依旧是那片熟悉的晶蓝色，坚定执着矢志不移，威震天却没有生出将手放上领袖肩头的冲动。
大帝变形，银色战机从顶峰飞掠而下，残留白色的线状烟尾。大帝在擎天柱面前站定，他说：“开战吧，擎天柱。”
领袖听见威震天的话猛地抬头，光学镜中泛起震惊的波涛。
威震天再次重复了一遍，他说：“开战吧，擎天柱。直到你死在我手上。”大帝一字一句说得有力，擎天柱抬起头与他对视，终于驱散犹豫，点了点头。
威震天弹出臂刃，血红光学镜紧盯着擎天柱，就像捕猎动物。擎天柱也亮出利刃。短兵相接，金属的撞击声显得格外清晰。擎天柱的格斗技巧是由威震天所教，经过反复历练以及之后的机体升级，力量不可小觑，一时之间竟战得难解难分。擎天柱在一个冲刺后体力稍有不支，被威震天一肘击退后撤三步，彼此在原地稍喘，算是中场休息。
这场打斗随着霸天虎和汽车人援兵的赶到暂时宣告结束。大帝和领袖都挂了彩，不过擎天柱伤得更重一些。毕竟没有像威震天那样经历生死搏斗，擎天柱对血腥打斗稍显生疏，但即使如此，仍然让他的部下佩服不已。
擎天柱望着威震天远去的方向，一直没有转开目光，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很久。
“……开战吧，威震天。”擎天柱在战后短暂的寂静之中独自点头，语调间藏有悲凉的赞同，“直到我死在你手上。”
汽车人和霸天虎的争斗势端不断扩大，渐渐蔓延至整个塞伯坦。第二百五十个更替循环时，塞伯坦星球内核受到污染，污黑的剧毒杂质从星球内部一路扩散，终于塞伯坦走到末路，终于汽车人、霸天虎都不得不逃亡。
于是战火从星球内扩展到星球外，从一个星系延展到另一个星系。于是跨越无数光年，穿过虫洞和宇宙间幽谧的缝隙，于是这一场战争轰轰烈烈地持续九百万更替循环。
——
威震天在报应号上已经发呆有一阵子。
最近事态多发，位于塞伯坦的机械昆虫突然暴乱，驻军于塞伯坦的霸天虎士兵损伤惨重。不仅如此，霸天虎已经损失天震这一员老将，连红蜘蛛都明目张胆地把叛变二字用喷漆写在自己的机翼上，每天都去报应号外飞几圈。威震天对此虽然不做置评，但并不表示他不愤怒。
调出擎天柱的通讯波频，威震天几次想建立通讯请求，都拗不过自己，只好无奈放下。
实在没有必要再生出什么事端，汽车人和霸天虎彼此都需要维持这短暂却重要的休战时期。威震天此时并不急需挑起战争再度开打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缓冲期。
大帝有时会抱怨，他说：“——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怎么还不结束呢！”其实他内芯认定这场仗还会持续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，将来的时光可能会比九百万更替循环还要久。
他犹疑一会儿，最终进入了充电状态。
醒来时，威震天惊讶地发现通讯波频内有来自擎天柱的信息：
威震天，我顺应你的要求应战。希望你别对人类的发电站和加油站实施你所谓的毁灭性打击，这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。但我不相信你会独身前往，所以我会带上隔板同行，请你不要介意。
……
大帝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，抬头望见红蜘蛛在自己窗外做着高难度的360°全身翻转，机翼上红色的“revenge”字体张扬跋扈，忽然觉得很芯塞：他的副官一定又是好了伤疤忘了疼。
至于擎天柱……
威震天查看了一下自己和领袖的通讯记录，发现被传送过去的是自己很久前没有发送出去的一篇草稿。大意是我们生死决斗一场，不然我便摧毁人类的公共设施云云。这玩意本来就是写着玩，大帝也没心思利用碳基来达成自己决斗的目的。于情于理威震天都应该删除这封短讯，随后用政治式的言辞糊弄过去。但出乎意料地，大帝发了会面坐标。
——暗窟。
黑暗中猩红的光学镜泛起血浪，大帝用手抚摩着自己的臂刃。它经历过无数厮杀，透着森森寒气。他的身躯微微绷紧，身躯的每一部分都力求敏捷有力一击必杀。大帝觉察到自己的兴奋，不得不微喘口气平静心情。
脚步声在暗窟响起，一声一声很是连贯坚定。威震天收起臂刃，装甲转换，威风凛凛的臂炮弹出。淡淡紫色光辉萦绕其上，正在充能。
空气中一声轻微的爆鸣，紫色流光挟风雨之势直直掠向声源。四下里有岩石坠落的声响，暗窟中脚步声由轻缓转向迅疾，正在灵活躲避。大帝捕捉到因蓄力而产生的轻微触地声，抬头望去，领袖就站在近前。
几乎没有迟疑，双方都在瞬时间出手。彼此都经历九百万更替循环的战火翩跹，比起初战时都要灵活诡变许多。擎天柱的战刃和枪炮在战斗时灵活转换，蓝色的能量束时不时掠过暗窟，带起一道微弱的光影。相比之下，威震天的臂炮因为需要充能而显得有些应顾不暇。所幸臂刃威力同样惊人，大帝机型又属于军品，在力量上占优势，仍然难分高下。
“那个绿胖子呢，”威震天躲过领袖疾刺而来的剑刃，“你不是说会把他带来？”
“你说他？”擎天柱左手灵活地切换，蓝色能量束朝着大帝飞掠，大帝险险避开，“我让他在外面防止霸天虎的追兵，还有大黄蜂。”
“不怕我在暗窟内做手脚么？”
“我们早就进行了能量侦测，没有任何异常反应。放心吧，威震天，这次便如你所愿做个了结。”
“那也要等你有命了结再说！”大帝吼道，臂炮紫光频闪完成充能，但轰击点却不在擎天柱，而是他们所在的地面。
“威震天！”擎天柱想逃开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，他望着大帝，后者正打算变形，领袖看准时机，猛地抓住威震天的手臂，强行将他拉了下来。
两人随乱石一同坠落到洞底，威震天因为受乱石干扰无法变形，一时气极，催动臂炮和擎天柱再度交战。擎天柱在刚才能量消耗略多，也不反击，只是躲避。于是紫色的炮击全部轰炸在洞壁上。
暗窟本来不是暗窟，它是蓝星能量矿的开采地之一，已经经过挖掘，土质和岩石质量较外面要松软一些。所以大帝和领袖在见到飞速崩陷的岩壁之时并无惊慌，直到他们见到岩壁中藏着的虫茧，面色蓦然僵硬。
暗绿色的虫茧因为刚才的炮击缓缓绽开一道细细的裂缝。很快裂缝便如同盛放的花瓣似的一路延伸。机械昆虫自里面爬出，血红独眼闪烁冷光，看样子是肚子很饿，准备来顿饱餐。它凝神望着大帝和领袖，突然发出震撼吼声。岩壁因为这又开始塌陷，仔细看却发现原来是藏在岩壁内的昆虫在剧烈地挣扎，妄图穿破石壁而出。
简直像是旧时重温。
遮天蔽日的虫群开始缓缓成形，虫茧曝露在外，裂缝一路蔓延伸至大帝和领袖脚边。
他们谨慎地对视一眼，背脊彼此相靠，作出防御态势。在这里，通讯信号受金属矿石所阻，无法被传出。做出这样的姿态，显然准备殊死一搏。
像是回到很久很久以前，威震天的势力新起步，议会联军派小队侵入腹地。奥利安和震天尊正在筹备下一次动员，却发现被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士兵拦截。于是角斗士亮出臂刃，那时的装备远没有现在这般精良，能鼓起勇气拼死搏斗，都是因为身后有个想要保护的人，那个人的手只懂得整理数据板，拿不起枪也握不了刀，只有自己，只有那个拦在他身前的威震天可以依靠。
因为挚爱，所以能抛弃畏惧，拼死而战。
威震天没有转过身去看擎天柱的表情，但他就是知道领袖此时的脸庞一定被回忆笼得十分朦胧且温柔。就像九百万更替循环前的那一场硝烟滚滚大火燎原，擎天柱的脸被面具遮起，他向着自己的方向遥遥相望。
总有些什么顽固地存留在内芯深处，无法抹去也不能分割。
无边战火无法燃尽它，彼此厌憎无法消磨它，刀剑相向生死相搏无法隔断它。
——无论时光将过去消磨得如何面目全非，它顽固地存留，顽固地生长。
虫群黑压压地落下，大帝和领袖默契地只用剑刃阻挡突刺。能量因为刚才的战斗消耗近半，必须节省着用。战局陷入焦灼，大帝和领袖暗下交流许久，改换阵型。若昆虫仔细些能见到大帝和领袖的能量炮身都有淡淡光辉透出，显然正在蓄能。他们要一炮打响。打出一条必须成功的生路。
大帝的右小腿微弓，作出发力姿势，已经准备好变形。
“放！！”
一紫一蓝能量束交替融合，在空中化成灼目的耀白，虫群猛地被击开一个小口。大帝迅速变形，对擎天柱发讯号：“上来！”
擎天柱并未犹豫。他迅速爬上威震天的机身，银色流线战机迎着岩壁落石一路向上疾飞。机械昆虫被阻碍少许，却仍跟在后面。擎天柱用能量束轰击下方岩壁，本就不稳的通道塌陷，终于把一大半虫群阻在下面。
但机械昆虫力量和生命力岂是说笑，有一只特别壮硕些的，突然趁着领袖不察猛地将头顶尖角刺入他腹部。领袖一时痛得脱力，支撑着没有松开手已经是极限，无法阻挡地望着昆虫头顶尖角刺得更深入。剧痛像是波浪潮水汹涌而来，可威震天不能分心。
擎天柱暗自咬牙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，右手曲肘，猛地击在角上。昆虫哀鸣，领袖发出压抑痛呼。能量液流下，落在后面追赶的虫群上，刺激得它们更加兴奋。但随着更加有力的一击，虫角在领袖腹内折断。机械昆虫失去支撑点坠落，通道狭小，它身躯又庞大，终于将剩下虫群完全阻隔。
擎天柱在威震天身上找了个舒服些的地方，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，低低叫了一声：“威震天……”
又不甘心地叫了第二声，像是在求得回应：“威震天……”
这个名字是一首被吟咏了九百万更替循环的歌，擎天柱果然无法做到真正带着恨意说出“威震天”这个奇特的音节。他轻轻叹了一口气，然后说：“我没力气了……”
“你抓着，你该死的抓住我的机翼，或是机身……炉渣，我不准你掉下去，我要你活着！！”威震天从刚才领袖不正常的晃动和争斗声中觉察出端倪，嘶吼道。大帝第一次感到心悸和害怕，还有漫无边际的恐慌。阴暗的洞窟像是望不到尽头，可擎天柱等不了。
在洞窟的边际停稳，威震天小心翼翼变形。擎天柱毫无生气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奇特的灰败。面罩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扯下，露出领袖的脸。但最需要处理的还是领袖腹部的伤口，机械昆虫的角还留在那儿。能量液一直在流出，威震天只能从擎天柱机体微微的颤动中觉察出他还活着。
这里依旧联系不上任何人，绿胖子应该在暗窟的更上面，但擎天柱支撑不了那么久。
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变得如此鲜活，威震天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平生最大的敌手正在面前奄奄一息，可大帝却感到锥心刻骨般的悲伤。
“擎天柱！……”威震天吼着领袖的名字，领袖可能听见了，微微地睁开眼睛，同样灰败的嘴角缓缓勾起，像是要微笑。
“威震天……”领袖说，“……你还记得，内战开始前一天你对我说的话吗？”
“不记得……什么？”威震天抓住了擎天柱的手，问道。
“你说：‘开战吧，擎天柱。’”擎天柱声音很轻，却很固执地重复，“‘开战吧，擎天柱。直到你死在我手上。’”
“别胡说！”威震天打断他，“我们不会死，我们还要再交战九百万更替循环……”说到最后大帝自己都有些恍惚，他终于忍不住哽咽：“普神啊，你真的要死了，擎天柱。”
“我知道你说不了谎。”擎天柱轻轻咳嗽几声，但这动作带来的疼痛让他颤得蜷起身子，好一会儿才继续说，“在我临死前，你如果能再叫我一声奥利安……”
“你便怎么？”威震天轻声问道，“你便怎么……？”
却再没了声音。
就这么，没了声音。
威震天抱着领袖走出去的时候隔板正等在外面，他望见擎天柱的惨况，急急上前，猛地一拳挥在威震天脸上。大帝踉跄着后退几步，抱着擎天柱的动作却依然十分平稳。
“我不配埋葬他。”威震天低低地说，“是我杀了他，我没有资格。”随后退开，“……这场战争，汽车人将赢得胜利。”
破坏大帝抱着领袖。
矿工把手放在档案员肩头。
即使过了九百万更替循环，或是还要再经历更久的岁月，这画面也永不褪色，永不凋零。
END
